关系性革命之一

海德格尔正确地批判了近代哲学的”主体-客体”图式,提出了”在世存在”和”彼此共在”等革命性概念,强调人最初是与世界、与他人融为一体的。 正如其在《存在与时间》的开篇部分就明确指出,传统存在论(尤其是笛卡尔以来的哲学)错失了“存在”问题,其根源就在于预设了一个与世界隔绝的“主体”。 此在的本质在于它的存在,而此在的基本存在结构就是“在世之在”。并非空间性的“在……之中”,而是“融身于……之中”。此在从来不是、也绝不可能是没有世界的单纯主体。 为了颠覆“内在主体”与“外在世界”的模型,他提出“上手状态”优先于“现成在手状态”,主客二分的认识模式,是在上手事物变得不合用、突兀出来时,才衍生出的次生模式。
然而他将日常的、公共的”共同存在”视为”非本真”的”沉沦”。即使他人不在场,此在的存在方式也是由“共在”规定的。孤独只是共在的一种残缺样式。 而“常人”拿走了此在的个体责任和可能性。此在消散于“常人”的状态,即“沉沦”。
此在如何能获得其本真能在?他认为人要通过”向死而生”、”听从良知的呼唤”等一系列内在的、个人的决断,成为一个”孤独的本真自我”———也即一种孤胆英雄式的”先行决断性”。 经由此在自身从沉沦中向其本己自我发出的呼唤,辅以“死亡”以一种最本己的、无所关联的、超不过的、确知而不确定的可能性先行到死亡本身之中, 迫使此在从“常人”的笼罩中彻底个别化出来,严肃地面对自身存在的整体性和有限性,承担起自己的被抛境况和生存可能性。
ひろまつ わたる认为,当其追求这种世人皆醉我独醒式的、与本真”存在”对话的自我时,他实际上抛弃了他自己建立的”在世之在”“彼此共在”的那些丰富的、具体的社会历史背景。
显而易见,其本真性的获得路径是“否定性”的,而非“建构性”的。通过剥离社会历史的层层包裹来获得自我,不断做减法,显露出一个孤零零的、承担着自身命运的决断核心。 这个孤独的、进行决断的自我,仍然是一个”变相的近代主体”,仍然是一个与”存在”对峙的”意识”。因此最终又回到了他想超越的”意识-对象”图式(主体-客体图式) 自我成为与“存在”发生关系的唯一端点。存在又成为了一个需要被自我去响应的准客体。
海德格尔后期将”存在”神学化,称之为”神性”,这个孤独的自我与神性”存在”的对话,带有一种泛神论色彩和个人神秘主义。 使其成为了一个试图超越但无法真正超越近代哲学的混合体。